评论：社交媒体造就的是寂寞还是磨唧

寂寞的恐怕并不仅是人群中那唯一一个不曾使用智能手机的小白，还有一群社交媒体的脑残粉，虽然他们成天在社交媒体上磨磨唧唧。要是觉得这种玩法为了家庭亲情不惜暴力倾向不太妥当，其实，何不如让那落单的一位也试试上社交媒体。

　　谁让社交媒体横空出世之日，就恰逢人类变得更加离群索居之时？从电影到电视到电脑再到手机，屏幕尺寸是越来越小，观看距离则是越来越短，一起观看的人也的确越来越少。

　　章戈浩

　　报载，一群儿孙去看望长辈。未曾想到，老人正待席间享受天伦之乐，儿孙们却个个捧着手机，人人刷起微博。老人愤而摔盘离席而去。若是套用句流行网语：这位老人摔的只怕不是盘子，是寂寞。

　　寂寞的恐怕并不仅是人群中那唯一一个不曾使用智能手机的小白，还有一群社交媒体的脑残粉，虽然他们成天在社交媒体上磨磨唧唧。

　　美国媒体也曾登载消息，洛杉矶一户人家，因家门口的邮箱被垃圾邮件塞爆，加之家里异味冲天，引起众人注意。警察破门而入，才发现屋主——一位年逾八十的前恐怖片明星，早已往生多日，成为骇人枯尸。更令人惊恐的，则是她的电脑却已经开了不知多久，闪烁的屏幕上是逝者正待更新的社会媒体facebook上的最近状态。调查死因，法官忙得不亦乐乎，本想上网找找案件线索，居然发现两周内已有16057条Facebook状态和近千条推特在谈及死者。

　　她曾在银幕之上把美国人吓得屁滚尿流，而今她再度成为人们的惊魂噩梦。这一次是对孤独的无边恐惧：在她死去前数月里，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不是亲人，不是朋友，而是网络另一边粉丝网站上的陌生人。

　　相对于美国人的悲惨故事，英国社会学家做的一项调查则颇有几分悲催：facebook已成为三分之一离婚夫妇的分手原因之一。在不列颠岛国人民那里，社交媒体俨然已成传说中的婚姻出轨大杀器。这岂不是反倒证明了，社交媒体具有为寂寞男女排遣寂寞的功能，它促进了人们线下的社交，至少大力促进了让婚姻亮起红灯的超友谊行为。

　　当然，社交媒体也让吹响婚姻保卫战号角的男男女女如虎添翼，再也不用私家侦探暗中取证，学点小小黑客技巧，宅居家中也能决胜千里之外，从社交媒体记录里数据挖掘文本分析，保管让奸情无处遁形，出轨者乖乖去净身出户。

　　不过，还真的很难说，人们是因为寂寞而去上社交媒体磨唧，还是在社交媒体上磨唧让人们变得更寂寞？谁让社交媒体横空出世之日，就恰逢人类变得更加离群索居之时？美国社会学家埃里克·克林伯格(Eric Klinenberg)就发现，上世纪50年代，大约有百分之十的美国家庭之中只有一人独居，而到了2010年，这个数字差不多翻了三倍。也难怪麻省理工学院计算机文化教授雪莉·特克尔(Sherry Turkle)2011年绞尽脑汁，专门著书一册，名为《一起孤独》，来探讨为什么我们越来越期待技术，而越来越不期待他人。在她看来，我们的关系充满了不安，我们的亲密之举难离焦虑。我们指望技术拉近我们的关系，却恰恰事与愿违。

　　其实，还轮不到我们吐槽什么智能手机让我们更孤独、社交媒体让我们更寂寞。在计算机刚刚进入我们的生活，咱们在信息高速公路上仅有数公里之遥时，便有学者说这将带来一场孤独的狂欢。在互联网泡沫吹得滚圆，尚未爆炸之际，就有学者指出，大众传播、人际传播等等已开始被网众传播而取代。

　　再瞧瞧，从电影到电视到电脑再到手机，屏幕尺寸是越来越小，观看距离则是越来越短，一起观看的人也的确越来越少。可问题并不在于你旁边站了多少人，关键还是心里装了多少人。

　　孤身独处也可以是对影成三人、自得其乐，未必一定就是形单影只、寥落孤寂，有人坐拥斗室也能神游天下；也有人灯红酒绿之间却暗自垂泪。认定社交媒体让我们更加寂寞，也只能是一家之言，并非定论。

　　说到底，寂寞与否，与用不用社交媒体何干？这种对新技术带来人际关系变化的恐惧，说不定只是社会学家说的“道德恐慌”：问题早就在那里，我们一早就因为种种原因开始孤单寂寞，却正好逮着了社交媒体当替罪羊。

　　当然，学者中也有不乏对媒介技术信心爆棚的。愣是没活着见到个人电脑诞生，却被奉为新媒体研究教父的麦克卢汉说过，媒介是人的延伸，那么社交媒体自然是我们社交关系的延伸，通过微博、微信与友人吹水，也便是面对面侃大山的延伸。人类的寂寞自然当赦社交媒体之罪。

　　更有媒介等同论者认定，我们盯着屏幕之时，其实根本没把它当成媒介，我们就是把它当成一个大活人。矮穷挫或高富帅莫不如此，这种反应是油然而生，绝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细细想想，哪怕你不曾有面对屏幕痛哭流涕的经历，也难保没有对着屏幕一脸傻笑的时候。

　　这么说来，社交媒体如何改变我们的社交行为，倒是因人而异。虽说谁也保不齐有小概率事件——宅男宅女在社交媒体反倒可以吆五喝六。但社会学家们还真发现，在社交媒体上的活跃分子，在线下的社会交往常常并不会少。

　　不过还有一种情况，在有没有智能手机、用不用社交媒体的人群之间还有所不同。一群先社交媒体起来的人，也可能偏偏把那个不用智能手机、不上移动网络的人落了单，出现所谓“数字鸿沟”。比如那位寂寞地摔起盘子的老人。

　　其实这事也不难解决，听说有一位美国老爹干脆做出个新玩意叫手机监狱，钢筋铁骨围起间间班房，小号子里边量身订做六套囚床，管你是爱疯还是黑苺，通通对号入座，一个萝卜一个坑。要么短期徒刑十来分钟，表现不佳者，干脆一关一个小时。入狱服刑，表现良好还能“假释”一次：接个紧急电话。不过要是想越狱逃亡，当然会警声大作。

　　要是觉得这种玩法为了家庭亲情不惜暴力倾向不太妥当，其实，何不如让那落单的一位也试试上社交媒体。我就认识一位七旬老人，什么视频聊天微信微博，玩得门清，说是自己达到了“八方亲友咫尺近，千里儿孙膝前绕”的境界。你可别不信，因为这位老先生就是我的父亲。

　　(作者系澳门科技大学人文艺术学院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