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耐人寻味 硅谷少年频繁自杀

在硅谷的帕洛阿尔托，两所重点高中的自杀率达到了美国平均水平的四到五倍。为什么这些家境富裕、前途光明的孩子会接二连三地自杀？其中原因耐人寻味

在硅谷的帕洛阿尔托，两所重点高中的自杀率达到了美国平均水平的四到五倍。为什么这些家境富裕、前途光明的孩子会接二连三地自杀？其中原因耐人寻味。

2014年11月的一天，冈恩高中（Henry M. Gunn High School）的老师向全校孩子宣读了一份声明，那是前一晚卧轨自杀的学生卡梅伦・李（Cameron Lee）留下的遗书。卡梅伦人缘很好，体育运动和学业都出色，从不需要为学习成绩担心，还常常喜欢搞点恶作剧什么的。

该学区的督学给另一所公立中学帕洛阿尔托高中（Palo Alto High）的校长打去了电话，提醒他要有心理准备。这两所高中10年来自杀率是全国平均水平的四到五倍。在2009到2010年之间，冈恩有三个学生自杀。之后的几年间相对平静，但大家心理并不踏实。这些孩子们的自杀倾向一直都比较高。在接受调查的2013-2014学年帕洛阿尔托高中学生中，有12%的人表示在过去12个月中认真考虑过要自杀。

“系列自杀”

卡梅伦自杀之前的大约三个星期，当地私立学校有个女孩跳下了天桥，一天之后，一个已经从冈恩毕业一年的学生奎恩・金斯（Quinn Gens）也卧轨自杀。加上卡梅伦，现在就接连有两名和冈恩有关的学生自杀身亡了。

“系列自杀”（Cluster Suicide）是指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在相比较集中的空间里接连发生的自杀事件。校长担心学生们对卡梅伦之死的细节了解太多，受到影响，走上效仿他的道路。卡梅伦喜欢打篮球，和这两所公立高中的学生都比较熟，在这一带有很多朋友。

2009到2010年的“系列自杀”发生后，学区开展了一些培训工作，希望能阻止另一串“系列自杀”的形成，虽然从统计学角度来看，十年之内在同一地点发生两次“系列自杀”是极为罕见的事情。卡梅伦自杀后，冈恩高中的辅导员在校园里漫步，以便那些站在一起哭的学生可以及时向他们寻求帮助。如果觉得哪个学生特别容易受到这事的冲击，他们会尤其留心。

他们从培训中了解到，千万不要把自杀行为浪漫化，以免引起其他人的效仿。所以他们努力确立正确的基调――他们必须避免将卡梅伦塑造为英雄，同时又不能抹黑他或他的家庭。既要给孩子们留出悲伤的空间，又不能让纪念死者的花环和泰迪熊遍布校园。

2009年那一连串“系列自杀”中，为了纪念第一个卧轨而死的孩子，学生们在学校各处洒满了玫瑰花瓣。一个亲历者说，那情景美丽而令人难忘，但却具有一种病态，很符合郁闷少年对自己悲剧落幕的背景的想象。

无由的自杀？

最大的问题是“为什么”。这些学生住在一个令外人羡慕嫉妒的地方。这里是世界上最炫酷的科技产品发源地，似乎拥有无穷无尽的乐观精神。“这里的人正在研究的一些东西，可能会延缓衰老，甚至有一天让人长生不老――但就在这个地方，高中生却接二连三地参加同伴的葬礼？”

上一次“系列自杀”之后的差不多5年时间里，帕洛阿尔托的很多父母都自我安慰地认为：孩子自杀的一定是因为社交问题或者精神疾病，最起码他们自杀前会经历明显的挣扎。卡梅伦之死推翻了他们的这种观点，因为卡梅伦跟其他孩子没什么两样。一位家长说，“大家的普遍感觉是：这个孩子和我家孩子有什么区别？什么区别也没有。太危险了。我家孩子可能就会是下一个。”

卡梅伦在遗书中解释说，他的死与学校、朋友或家人一点关系都没有。遗书中没有明确提到他自杀的理由，但整个社区非常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自杀。

卡梅伦唯一的异常之处好像是他似乎从来不睡觉。他朋友说，如果你周六凌晨3点想找人一起去吃快餐，去找卡梅伦就对了。几乎每天深夜他都挂在Twitter或Snapchat上。被朋友问起时，卡梅伦会说自己是在做功课。这在这个地区很常见，学生们假装谦虚地吹嘘自己是在熬夜学习。但他的朋友不相信这个说法。“卡梅伦非常擅长于时间管理，每门功课都能得优。他不是那么担心学业，拿高分对他来说很容易。”

传奇高中

卡梅伦自杀三个多月后，也就是奎因自杀的大约四个月后，冈恩中学的学生哈利・李（Harry Lee）跳楼自杀了。“系列自杀”其实很罕见，美国一年大约会出现5次这样的时间。但现在，帕洛阿尔托已经是10年之内第二次发生“系列自杀”了。

在冈恩高中，74%的学生至少父母中有一方拥有研究生学位。冈恩高中去年被《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列为全美理科高中前五名。每年约有20名毕业班学生被两英里之外的斯坦福大学录取，四分之一进入炙手可热的加州大学。

冈恩中学，以及略逊一筹的帕洛阿尔托高中，在世界上享有很大的名气。史蒂夫・乔布斯的老宅就在附近不远。中国家长在这一带购买住宅，以便让孩子可以在这里上学。一些父母放弃了度假，认真规划资金预算，就是为了住得起这周围的房子。

今年3月，帕洛阿尔托高中华裔男生朱清耀（音）卧轨自杀，这是该学区2014年以来自杀身亡的第五个孩子。学生们早晨骑车去上学时，警察仍在处理犯罪现场。校长匆匆赶到，让警察树起障碍物，以免被学生看到。

富家子弟的问题

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教授桑尼亚・卢萨(Suniya Luthar )对“富裕文化的学生问题”进行过长期研究。她表示，要说服人们相信富人家的孩子容易出问题很困难。但她已从全美各处收集了非常全面的数据。这些学区的家庭平均收入超过20万美元，私人学校学费是每年接近3万美元。她的研究表明，在处于贫富两个极端的家庭，孩子出问题的风险都很大，远远高于中产家庭。从表面上看，富人家的孩子似乎过得非常好。他们有车，有漂亮衣服，成绩也好，可以轻松获得医疗服务，可以说前途一片大好。但是他们很多人的青春期都过得很糟糕。

卢萨的调查表明，富家子弟酗酒和药物滥用的比例高不仅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而且也高于贫困孩子。富家子弟明显抑郁、焦虑或行为不端的比例是全美平均水平的两到三倍。穷孩子和富孩子的不端行为一样多，只是表现方式有所不同。比如穷孩子斗殴和携带武器的比例高（卢萨认为这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富家子弟说谎、欺骗和偷窃问题更加严重。

“我们本来以为，既然家里有钱，还接受了良好的教育，那就一切无忧了，”卢萨说。从长远来看，钱和教育确实可以保护他们。但是在青春期，富裕文化带来的危险可能非常之大。这并不意味着富家子弟更容易自杀，但确实意味着很多富家子弟饱受煎熬。

价值观的压力

卢萨发现，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在学习和课外活动中表现出色的压力很大”。在一项研究中，孩子们需要从10个选项挑选出父母的五大价值观，其中一半与成就有关（比如“进入一所好大学”、“赚很多钱”、“学业优异”），而另一半的幸福和个人性格有关（比如“诚实”、“善待他人”、“对自己和自己的生活感到满足”）。孩子们选择的和成就相关的项目越多，个人烦恼就往往越多，卢萨说。

研究还要求孩子们勾选自己认同的句子，比如“我犯的错误越少，就会有越多的人喜欢我”，“如果有人在工作和学习中比我更好地完成了任务，那我就觉得自己在整个任务上都失败了。”从孩子们的回答中，卢萨发现精英美国青少年的自我价值依赖于成就，如果他们没有达到成功的最高标准，就会觉得自己一败涂地。

由于感觉自己似乎可以取得某种成功，他们就觉得自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这种现象叫做“既然我能这么做，所以我就必须这么做”。中产阶级的孩子一般不会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就要进斯坦福，或年收入20万美元。卢萨说中产阶级父母的观念是，“如果我自己从来没有到过月球，为什么我会期望自己的孩子到那里去？”但是对于精英家庭的孩子来说，情况就不一样了，虽然精英父母的较高期望可以鼓舞孩子，但是也给孩子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与父母缺乏亲近感

卢萨发现的第二个主要原因也许更加令人吃惊：富家孩子感到与父母之间感情疏远。在富人社区，孩子们感觉与父母疏远的程度和贫困家庭的孩子差不多。

卢萨使用了一些很客观的测量方式：比如一家人一起吃晚餐，或者晚上一起消磨时光吗？她发现在富裕家庭，一些忙碌的父母会让孩子独自度过下午和晚上。父母在这段时间里经常不在家。她还测量了青少年是否觉得“我的父亲理解我”，或者“当我心烦意乱的时候，我妈妈看得出来”。问题又一次出现：孩子们感觉父母在注意自己的活动，并相当重视自己是如何使用时间的，但是这并没有转化为亲近的感觉。因为很多孩子都觉得，父母在敦促自己朝着一些非常具体的目标和行为前进，无论方式是含蓄还是直白，

当孩子在学业或在体育运动方面表现出色时，父母就显得很高兴，否则就会表现得很失望。由于怕父母感到失望，孩子常常会学会隐藏自己的失败――无论是真正的失败，还是他们自己以为的失败。另外一项研究表明，和父母之间的亲近感与家庭收入成反比，这意味着最富裕家庭的孩子感觉最为疏远。“这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卢萨说。“这些富裕家庭的孩子，大多数是白人，他们觉得自己与父母的亲近程度并不比穷孩子高。”

虽然富裕家庭的孩子面临着这样的问题，但帕洛阿尔托这两所高中的孩子自杀真的是由于压力大，和父母感情疏远吗？

其中有些孩子的情况符合这样的描述，有些不符合。比如卡梅伦，就完全不存在学业压力的问题。而且他自己也在遗书中说，他选择自杀与学校、朋友或家人全无关系。

斯托克顿大学心理学教授大卫・莱斯特（David Lester）是自杀问题方面的权威，他接受采访时表示：“我希望知道人们为什么自杀的原因，但我和朋友都觉得，我们真的不太明白为什么人们会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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