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尝信息生活的“冷热不均” 春节返乡记

每年春节前，报社的记者都会像候鸟一样回到自己的家乡，春节后，他们带着各地的信息生活变化再回到上海。每年一次的返乡选题，其实都是一次中国IT产业变化的缩影

每年春节前，报社的记者都会像候鸟一样回到自己的家乡，春节后，他们带着各地的信息生活变化再回到上海。每年一次的返乡选题，其实都是一次中国IT产业变化的缩影。我们看到，互联网的浪潮正从北上广这样的大都市，向二线、三线、甚至四线城市、农村蔓延，对此，有人爱之，有人恨之，但最终都归于接受；我们也看到，城乡二元结构并没有发生根本变化的当下，仍然有网络照不到的地方，仍然有离互联网越来越远的地方，市场的手也在悄悄发生作用，普惠依然是最底层群体最关心的事情。

2015，一切仍在进行中。

◆  互联网创业能挽救萧条的县域经济吗？

记者：郝俊慧

家乡：山西中部县城

前几天，彪哥来上海了，短短一天，他走访了百度糯米和创新工场里的好几家互联网企业，“以后还会常来的。”在北京慧聪网做了近10年电子商务的代旭彪，人称彪哥，去年4月回到了老家山西，在太原高新技术园区，他开了山西第一家互联网创业孵化器37度创业咖啡馆。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山西的2014年过得并不太平，而越刮越烈的电商之风，也让这个传统内陆省份的传统产业受到极大的冲击。“现在城里的商业也就做点农村人的生意了。”一位开服装店的亲戚无奈地对我说。

我的老家是山西一个人口不超过30万的县城，这几年，每次回家，都感觉到整座县城的萧条，以前腊月，城里的各个商场都挤满了人，老板们都盼着用一个腊月做半年的生意，可如今，连县城里的消费者都学会“打样”了，商场里看好样子，网上下单。和亲戚一样的服装店老板们，只好将希望放到了农村。一辆辆开往各乡村的公交车将村里的姑娘大妈们拉到了县城，精明的商家在汽车站发起了传单，看着一车车带着大包小包回家的人们，亲戚说，生意做得总算还有点希望。“电商也要下乡了，阿里巴巴和京东都要在村里建服务站。”我略带冷酷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哦，那能做个什么呢？”亲戚麻木地说道，或许他心里早就对此有了准备。

这个没什么支柱工业的小城，曾经是山西票号重地，晋商发源地，如今，却几乎没有了自己的商业。在县城中心地带，一座商业综合体“田森汇”即将完工，墙上写着“苏宁电器、横店影城、拉夏贝尔……即将入驻”，政府对其寄予厚望，希望能提振整个县城的经济，小城人却意见不一，“连太原的大商场都有关门的，县城里能行吗？”“或许能提升县城的消费档次，将一部分人从网上或者太原拉回来？”

“正是因为传统经济不行了，所以我才看好山西的创业。”小城只是山西的一个缩影，2014年，彪哥走访了山西的十几个县城，在他看来，各级政府都非常支持创业，也很想经济转型，但与北上广相比，太原落后5年，地级市落后太原5年，而县城落后市5年，人们感受到了新经济冲击，但对于改变，还在懵懂中。这就是机会。

与北上广的创业咖啡馆里各路投资人和创业者高谈阔论不同，在37度创业咖啡馆里出没的，大多是传统企业的老板和创业者。风险投资、天使投资人这些概念对2014年刚刚投入互联网创业大潮的山西来说还比较远，许多时候，是手握巨资的传统企业的老总，想要让自己的企业跟上互联网的脚步，但学费是昂贵的。彪哥曾对70-80家正在转型互联网和已经运营互联网的企业做过初步统计，仅这些企业，2014年至少烧掉7000万-1亿元在电商上，但烧钱后具备发展壮大基因的企业屈指可数，“说到底，还是人、团队、运营意识跟不上。”

一家山西的传统企业想转型，将一家电商平台的山西总代理拿了下来，原以为只要代理回来，好模式好平台就一定能赚到钱，结果发现水土不服，运作不起来，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更要命的是，这些企业都是土豪，一做就是山西省总代，前期一次性至少给人家150万到200万，加上市场开拓费用，一下就烧没了。”彪哥有时又气又急，“你说这些土豪老板，做代理前怎么就不找一些行业专家咨询一下，适不适合你好歹先让人把把脉。”

不过，虽然晚，但山西的互联网创业毕竟还是启动了，彪哥觉得，传统企业转型，电商是标配，不做就只能等死，37度创业咖啡馆现在已经帮30多家创业者和企业家达成了初步意向，彪哥想，2015年，山西的创业者会更多，模式应该也会逐渐成熟起来。

我只想，彪哥这里的创业者里，有没有帮小城里的那些没啥生意的买卖人，找到一条新的生存之路呢？

◆  空了的乡村 拆了的宽带

记者：张程

家乡：皖南小镇

我的老家是坐落在皖南地区、长江中下游滨江平原上的一个小镇，面临长江，背靠大湖，以棉花和油菜为主要农作物。我和许多同龄的人一样，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然后离开这里。

腊月二十九中午我从上海匆匆往老家赶，到晚上9点才赶到县城，一路上都很通畅，却不想在从县城到我家的路上却堵住了。说来这些年老家的变化真的很大，与我小时候的柏油路不同，都修成了很宽的水泥路，可就在路变宽后，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堵了起来。我记得前一年回家也是堵在这条新修好的路上。

堵车的无聊时间里，我倒有些享受，一年中很少看到黑得这么纯粹的夜晚，马路虽然修宽了，但是并不装路灯，路两旁的田野悄寂无声，夜空中的星星清澈安静。车堵得一动不动，大家有些不耐烦了，碎碎地抱怨起来。我兀自地看着窗外，路上的车多是外地牌照，有的甚至是黑龙江、青海这些遥远地方开回来的车，一路风尘，车身都是泥。

现在的农村与以往已经大不同，家家户户都是小洋楼，很多人家门口都不止停着一辆外地牌照的私家车。年三十爸妈跟我商量在老家盖新房的事，现在大家不管是不是在外面买了房子，都想回家盖新房，小舅家盖了，二姑家也要盖了。现在农村盖一套房子动辄三四十万，小舅家的新房年前才刚搬进去，两间三层，彩电、冰箱、洗衣机、卫生间，装修布置与城里无差。小舅一年在家住不上两周，平时都是外婆一个人在家，我们几个表兄弟觉得房子太大、太浪费，但是我爸妈他们那一辈人不这么看，落叶归根始终是他们心里的梗，即使在城市生活了近20年，迁了户口、买了房，还是要在老家盖一套像样的房子。

电视是家里老人唯一的娱乐设备，尽管这些年来农村互联网的普及率一年年增长，而我们村却在负增长，随着我读初中时牵网线的那户人家搬走，村里的互联网普及率又回到了零。我所了解到的外婆家的村子、小姑家的村子的情况也大体一样。说回电视，虽然现在新房子里都换上了纯平电视机，但是画面的质量与十年前还在一个档次上，满屏都是噪点。能收看的有线台不增反减，从我小时候的30多个台到现在10个不到。农村里都是老人在家，舍不得交那几百块钱的有线费，现在有线电视网络根本没人管，没人维护。

奶奶今年终于用上了手机，电话座机与有线电视情况相似，坏了没人维护。奶奶不愿用手机，除了接听键外，其他的功能她都懒得学。年三十晚上，大家不再守着手机发祝福短信了，都在用微信抢红包、拜年，可我家的上网信号时有时无，我只好跑到楼顶上去给朋友、同事们发拜年微信。

在家看到“国人日本抢购电饭煲”的新闻我很费解，但据说是因为这种电饭煲煮饭能烧出“柴火烧的”的味道时，我顿时理解了。在老家最抢手的不是鸡鸭鱼肉，而是锅巴，那种铁锅烧的饭的附带产品，闻起来、吃起来却特别香。看来这些年的改变，并没彻底改变人们的饮食习惯。奶奶每天特意给我煮几个小姑专门从后山买来的土鸡蛋，我心想：连农村土鸡蛋都稀罕了，不知道城里怎么还有得卖。

农村里种地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与我同龄的年轻人早已散落在了全国各地，农田开始由向少数人集中耕种，这是一种好的现象，只是我已经在这里没有田地了。

看到农村的变化，生活条件的改善，我心里异常欣喜，只是这样的经济繁荣背后让人有一丝隐忧。修的这么好的房子，常年都只有老人在家居住。农村人口的减少使得大量村小学合并，很多小孩上学都要走十来里路，上中学则多要寄宿。表弟小我6岁已经赶上了小学的裁撤，先后被迫换了4所学校才读完小学，初中已经要到县城寄宿。父母不在身边，爷爷奶奶的管教又有限，致使他初中未读完就早早辍学，外出打工。像表弟这样的是现在我们那大多数小孩在经历的，学习最大的阻力不来自课堂，而是课堂之外对一个孩子身心的考验。

过年我一直住在表弟家，他跟我说不想再回农村了，但又觉得城市容不下他。他一直在问我关于生活工作的事，关于对未来打算的事，我能从他这些急切的问题中感受背后的迷茫和叹息。

农村的经济确实发展了，但曾经居住在这里的人似乎并没能在发展中找到很好的归属，这里的人散落在全国各地，他们常年工作生活的地方与“家”的概念没很好地融到一处。

◆  皖南小城，微信的热超乎想象

记者：钱立富

家乡：池州

春节前，下了几场小雪，农村的生活过得更加悠闲，但安徽池州市农村的种粮大户徐明却没有闲下来，不是为了他承包的一百多亩农田在忙，而是为了自己2岁的女儿，忙着给宝贝拉票。

徐明所在的村子离镇上还有两里多路，在这里，装有线宽带的人家很少，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家里老人觉得装了宽带是在浪费，不过智能手机的普及率很高。徐明在村子里挨家窜户地让大家在微信上给女儿投票，有的人手机里没有装微信，他下载完后自己去投票，有的人手机没有流量套餐，他就将自己的手机作为热点。

而在距离徐明的村子30公里远的池州市区，家长们替自家宝贝拉票的行为更加“疯狂”。有的家长带着宝宝站在商场门口，就像搞促销一样，逮着一个人就鼓动对方进入微信活动专区为自己宝宝投票。有的家长打遍了亲朋好友、同事、同学甚至身在国外的朋友电话，甚至是连上门送快递的小哥也不放过，一个主旨，就是为自己的宝贝投票。

举办这次微信萌宝大赛是当地的一家生活消费门户网站，在其微信公众号开辟了活动专区，家长们将自己宝贝的照片上传，然后谁的得票多谁就能获得萌宝称号。

就是这样一项简单的微信活动，却引发了家长们的“疯狂”，连赵晓光自己都说没想到，他是这家网站的综合部总经理，“这样的微信活动我们是第一次举行，也没有经验，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火”。

火到什么样的程度呢？池州市区的人口不到20万，3000余名家长为自己的宝贝报名参赛，参与这次微信萌宝大赛投票的人次更是达到12万左右，也就是说，差不多半个城市的人都被卷进这项移动互联网活动。在活动举行之前，该网站的公众号粉丝数量在4000个，而在活动之后，粉丝数量飙升至12万，这是令人震惊的数字。“那段时间，我也经常接到朋友打来的电话，甚至是好多年都没有联系过的人，要我帮他们的宝贝投票”，赵晓光说。

活动出人意料的火爆，差点让该网站的服务器宕机。“大家也忙得不行，安排人24小时值班。那些妈妈太疯狂了，有时候半夜发现不能微信投票了，也会打我们的电话。”赵晓光说。

通过这次活动，赵晓光他们也认识到移动互联网在这座三四线小城中蕴藏的巨大力量，这也许是他们公司未来发展的新路子。现在有不少商家寻求合作，但赵晓光他们很谨慎，“这是一棵我们种下的小树，要细心呵护，不能急于求成。我们现在是想通过公益活动和大家感兴趣的公众活动进一步提升用户的粘性。”就在春节前，有位初中女生和家长赌气离家出走，赵晓光他们在公众号上发布了帮忙寻找信息，众网友纷纷提供线索，第二天就找到了这位初中女生。

◆  小镇里的P2P租车

记者：孙妍

家乡：浙江省某三线城镇

“鱼米之乡，丝绸之府”，这是小时候《乡土教材》上对我家乡的概括，一个浙江北部的小镇。

有个习惯，我坚持了八年，每年春节回家，都会画一幅小镇的地图。

这两年，这座水乡小镇最大的变化就是，怀揣着设立一个商业广场的野心，建造了一座大型超市。我依旧可以把镇上主要干道的地图描画出来，甚至可以按顺序默写店名，因为从我上初中到现在，它的格局没有太大变化。

只是今年回家，有个手机店的招牌突然跃入了我的眼帘，没有店名，只有苹果、三星、小米三个手机品牌的Logo。当时，有个想法就开始在我脑海里打转，这个小镇的硬件设施是不是已经跟不上小镇人民的数字化生活了呢？

村口棋牌室

大妈们红包摇得起劲

在这个自古富庶的江南小镇，人们生活得很“安担”（吴方言：带有生活节奏慢的意味）。棋牌室就成了娱乐标配设施，每逢春节，这里便成为村里最热闹的聚会场所。

“今天，我搓麻将赢了200块，就给牌搭子发了个168元的大红包，一路发，正月里讨个彩头。”“我到棋牌室看人家打牌，结果摇到了七八个红包。”今年，有个现象级的事件席卷了中国大江南北：摇红包。但没想到的是，村里的大妈都知道了这事儿。

除夕那晚，一有人喊“红包来啦”，大家就默契地停下手头的牌。棋牌室老板娘接到的投诉也越来越多，“为什么不装Wi-Fi啊？”“这里网速太差，害我今晚一个红包也没抢到。”

为此，棋牌室老板娘还特意网购了一个路由器。可是，问题也跟着来了，网速跟不上，宽带负荷不了几十号人同时接入。

村里的宽带一下雨就断线

我上初中那会儿，村里已经陆续有人家买了电脑，拉了宽带。三年前开始，就听村里人抱怨说：“一下雨就上不了网。”在我们家就出现了另一个奇怪现象，只要固定电话铃声一响起，网络就会断掉。维修人员上门无数次，每次的回答都如出一辙：“你们家电话和宽带走的是同一根线，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

想来也不奇怪，从第一批上网的家庭算起，村里最老的宽带线缆已经有十多个年头了。

刚开始，华数是以电视机顶盒业务来开拓浙江市场的，这几年开始大力推广宽带业务，其卖点就是资费便宜。

电信宽带的质量并非是没有竞争力，镇上有些人家都通了光纤。

只是在农村，大多数家庭的孩子出外上学打工，电脑的利用率并不是很高，无非就是父母上网看个电视剧，炒炒股票罢了。所以，价格就成了最为敏感的因素。

P2P租车的雏形

“一回老家，就成了专职司机。”初中群里，有车一族们开始吐槽春节用车问题。走亲访友是正月里最重要的活动，所以，汽车的使用频率就越发频繁，动不动就装上一车的礼品。

正月初一那天，看到老家的教练在朋友圈里贴了一条广告：“家里有一辆大众闲着不开，如果正月里需要用车可以租用，200元/天，我有空的话也可以当司机。”

后来听他说起，正月里租车的电话就没停过，后来就涨到500元/天了。于是，他就萌生了一个念头，“我可以把车子一直挂在网上，如果有朋友的车子闲着不用，我也可以帮他挂上去，这样我就可以坐着赚钱了。”

我心想，这模式不就是P2P租车吗？原来，这个小镇的互联网需求早已超出了我的预想。

谁说不是呢？上高中的弟弟对智能手机的钻研热情，让我这个IT记者自愧不如。为了控制变量，他曾经将一部iPhone5s和一部三星Note4放在冰箱冷冻柜里，用安兔兔进行跑分测试。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少年。